"协调"这一术语最早用于联邦各州的纳粹化过程。在整个德国的历史中,联邦各州一直有自己的议会,他们固执地维持着自己的权力。现在,希特勒要开始清理这种州政府自治的制度。在巴伐利亚,一直有人在议论要恢复君主制,甚至要脱离联邦。于是,纳粹分子于3月9日用武力把那个民选政府赶下台,安置了一名由希特勒特定的州长。同样,在其他许多州,按照柏林的指示行动的"冲锋队"挑起足够多的麻烦,让联邦政府有借口干预并任命纳粹官员来维持秩序。到3月15日,德国所有17个州都被纳粹控制了。
接下来,希特勒打算诱使国会里的议员们交出他们的立法权力,要全部彻底地交出来,就像大火已全部彻底地烧毁了国会大厦那样。然而,首先,他必须加强与将军们、保守派分子们及其他具有强烈旧帝国传统思想的人的地位关系。他通过在具有浓厚传统色彩的小镇波茨坦为新一届国会大会举行一次十分壮观华丽的开幕式而达到了这一目的。波茨坦曾是普鲁士历届国王的住地,而现在它成了普鲁士军国主义的象征。
仪式由戈培尔策划和主持,他于3月13日刚当上公共教育宣传部部长。戈培尔凭借自己对戏剧的离奇感悟,创造出一幅旧德国与新德国和谐一致的幻象。开幕式现场加里森教堂就位于18世纪普鲁士国王弗雷德里克大帝的坟墓上方。3月21这个日子,既象征着春天的开端,也是1871年俾斯麦首次召开德意志帝国国会那一历史性日子的周年纪念日。很具有艺术性的服饰考虑到了传统象征和纳粹思想的结合。仪仗队的组成是,穿着灰色衣服的国防军笔直地站在这一边,褐衫"冲锋队"站在另一边。万字旗和黑、白、红三色相间的旧帝国旗帜并立在一起飘扬。这两种旗帜刚刚被定为德国的官方旗帜,取代了魏玛共和国的黑、红、金三色旗。
仪式按计划进行。帝国时代的老将军们、大将们穿着缀满金饰、挂满勋章的制服,形成了一道闪光的海洋。仪式甚至为已被流放的德皇预备了一把椅子。当兴登堡总统穿着他那身华丽的陆军元帅制服慢悠悠地走到贵宾席上时,他朝着德皇的空宝座鞠了一躬,并举起手杖行礼。
希特勒充当仪式的助手。他穿着一件下摆被切掉一块的燕尾服,显得很不自在--正如法国大使所言,"就像一个腼腆的新来者,被他的一位重要保护人介绍给一群他并不认识的人"。希特勒向兴登堡致意时也显得有些过分:"我们认为有您支持德国的振兴,这是一件幸事。"然后,他做了一个象征纳粹党与普鲁士昔日荣光联结起来的手势,走到兴登堡的椅子边,躬下身子抓着他的手。那位老军人热泪盈眶,站起身来,在弗雷德里克大帝的坟墓上放了一个花圈,这时,外边的礼炮齐鸣。
通过在波茨坦的那番表演,希特勒使原先很多反对他的人现在相信了他的意图是好的。他下一步要花精力使自己摆脱宪法的约束,这些约束是总统这一职位和国会这一机构施加在他头上的。他利用的工具是"权力授予法案",即所谓的"消除人民和帝国困境法"。如果这一法案得以通过,那将使希特勒作为总理在今后4年中有权颁布国内法律,签订对外条约。他要做到这一点,可以无须国会同意,无须遵守宪法,无须总统干预。实际上,总统现在唯一的权力是,可以独立于国会之外颁布应急状态令。
出乎巴本的预料,希特勒不但没有被保守派分子逼进角落,反而还驯服了联合政府中的那帮盟友,并提议自己可以成为独裁统治者。巴本及其内阁一方面深陷于"恐赤症",另一方面还沉浸在波茨坦的全民"欣快症"中,对此提议没有怎么反对。至于宪法的捍卫者、那位年迈的总统,据报道很乐意解除身上的担子,不再颁布那些并不受人欢迎的应急状态令。
3月23日,波茨坦开幕式后两天,希特勒把他的那一提议正式摆在了国会的第一届工作会议面前。代表们在进入柏林的克罗尔歌剧院临时改成的会议厅时,不得不从一排排威风逼人的"冲锋队"队员和黑衫党徒们面前经过。在一次稍有节制的讲话中,希特勒宣布向失业开战,并许诺尊重各州、各教会的权力以及财产私有权。他说他只有当不得不采取重大措施时才会动用"权力授予法案"。然而,讲话快要结束时,希特勒改变了调子,暗示说,即便国会不同意,他也要推行这项法律。他强迫代表们要么合作,要么遭受苦果--"在战争与和平之间做出抉择"。
要通过"权力授予法案",需要有2/3的多数。希特勒倒不必担心共产党代表的81票;他们要么已在监狱,要么已逃之夭夭。如果他愿意的话,希特勒也可以把社会民主党中那些可能反对的票作废,办法是,依据2月28日的应急状态令,把那些反对的代表投进监狱。但是,希特勒想要保留合法性的外衣。为了赢得所需的票数,他一直在拉拢天主教中心党的代表,作了一系列很含糊的许诺,包括保证要有总统的同意才能颁布法律。在天主教中心党领导人的秘密会议上,就这些许诺作了一场激烈的辩论,但辩论不久,人们便附和了希特勒的讲话。反对派的领袖是前总理海因里希•布茹宁,他称希特勒的提议是"有史以来向国会提出的最荒谬的要求"。
当国会在3个小时的休会后再次开会时,有一位代表鼓足勇气发言反对"权力授予法案"。他就是社会民主党领袖奥托•威尔斯,他的职业是家具装饰用品商,1912年以来一直担任国会议员。威尔斯是那天到会的94位社会民主党代表之一--该党120名代表中的其他人要么已被拘禁,要么因害怕纳粹迫害而躲藏了起来。他平常并不是一个多言善谈的演说家,刚开始,他的声音被站在歌剧院外面的"冲锋队"队员们"不通过法案,那么就来枪炮和谋杀"的叫喊声淹没了。但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雄辩有力。他勇敢地大声说道,"你可以从我们身上拿走自由和生命,但拿不走我们的荣誉。没有什么'权力授予法案'给你权力去摧毁思想。思想是永恒的,不可摧毁的"。
当威尔斯在国会演讲时,希特勒已做好回应的准备。他已经看过一份事先散发给与会代表们的社会民主党讲稿,他在一边听着一边匆匆地记着笔记。威尔斯刚一讲完,希特勒一下子站起来,甩开试图阻止他的巴本,冲到台上。他把手指直接指向威尔斯,进行了一次蛮横无理的反驳。他吼叫道:"我不要你的选票。德国会得到自由,但不是通过你。别误认为我们是资产阶级。德国之星即将升起!而你们即将消失!你的丧钟已经敲响!"
随后的投票取决于天主教中心党代表们,他们已经同意作为一个政党集团参加投票。他们被希特勒尊重宗教的诺言迷惑住了,同时他们也害怕,如果反对他,他就可能解雇掉属于该党的许多公务员,从而削弱该党对政府政策的影响。所以,天主教中心党投票支持"权力授予法案"。事实上,天主教中心党的代表及国会中其他非社会主义代表如此俯首屈从--最后票数是444票对94票--即使共产党代表没有被排除在外,希特勒也能获得2/3的多数。只有社会民主党代表投票反对这一法案--他们投票支持维护国会的民主。
"权力授予法案",连同2月28日的应急状态令,成了希特勒的第三帝国的立法基础。这两大法令实际上给了希特勒及其追随者们无限的权力,他们手中拥有了使全德国纳粹化的政治机器。"权力授予法案"使希特勒能够继续全力进行他的所谓"协调"政策,他连续颁布了一系列法令,旨在扫除州主权的一切残余痕迹。首先,他暂时解散了各州议会;然后,他任命一些特别的人当州长(大多数是纳粹党的区委领导),负责主持州里的事务。这些特別州长有权解散议会,有权雇用或解雇政府职员,并负责贯彻实施帝国总理的政治指示。在起轴心作用的普鲁士州,希特勒把名义上的行政长官巴本搁置一边,自己担任该州州长,然后委托戈林全权负责;戈林实际上早已在那里采用高压政策统治了。后来颁布的一项法令进一步削弱了州政府的权力,正如内政部长费里克所言,州政府"仅仅是帝国的行政机构"。
为了"协调"关系,希特勒又着手改组久负盛名的公务员机构,这个机构雇用了160万德国人,以团结一致和政治中立闻名。希特勒4月7日颁布的"公务员法"授权可以解雇任何具有左翼思想或支持共和的工作人员,清除公务员中没有雅利安人血统的职员。这一法令成了后来不断驱除犹太人的400多条法令的开端,有50万犹太人被排除在德国人的生活之外。
希特勒在一周之前就已针对犹太人采取行动了,只是效果不很明显。自从国会纵火案后,"冲锋队"反闪米特人的暴力行动开始剧增,国外报刊上也开始出现有关殴打和谋杀犹太人的报道。在戈培尔和臭名昭著的反闪米特人报纸《狂飙》创建人朱力斯•斯特莱舍尔的唆使下,希特勒宣布4月1日星期六这天全天抵制犹太人的生意买卖。但这一抵制活动并不怎么成功;数量多得惊人的德国购物者不顾褐衫党纠察队,仍然去惠顾他们喜爱的犹太人商店。从不承认这一类失败的戈培尔看到迅猛发展的步伐,不禁在4月22日的日记里写道:"在内阁里,元首的权威是至高无上的。不再有任何投票,元首说了算。一切事情的发展速度都比我们原来希望的要快。"
除了要威胁犹太人外,戈培尔还要清理文化生活。在他的领导下,凡被认定是马克思主义者、犹太人或其他非德裔的音乐家、歌唱家及演员统统都要解职。科学家和其他知识分子要受到控制。戈培尔还派遣纳粹青年党徒进入大学图书馆,把那些有反对言论的书籍清理出来,然后烧毁。5月10日,在柏林,满车满车的书在克罗尔歌剧院前面被付之一炬,而"冲锋队"的一支乐队在一旁演奏着爱国歌曲。戈培尔称赞这是"强大的、伟大的、具有象征意义的行动"。在被烧毁的书中,有19世纪德国诗人海因里希•海涅的作品,他曾写过这样的句子:"如果他们焚烧图书,那么他们最终也会焚烧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