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抗战中后期,他们的生活状况日益恶化。这种明显的变化起自1940年,据《中国抗日战争时期物价史料汇编》所载1937-1941年6月《重庆各项商品平均零售价格表》,从1937-1939年,食品类的价格基本持平,而自1940年起,各种食品价格陡然开始爬升,其中每市斗中等山米1937、38、39、40这几年的价格分别为:1.253、1.203、1.297、7.067元,而到1941年6月更上升到每市斗41.87元,其他主要食品的价格也基本类似。171940年,王世杰在其日记中也多次提到物价问题,十分直观的记录了这一年中米价上涨的惊人速度:
3月15日:"物价近日到处猛涨,……据调查,重庆市之物价,如以七七事变时之物价为准(100),在二十八年一月,尚不过一七〇,到本年一月,则已跃至三八〇以上。(即每一元之实值仅等于战事发生时之二角六分)此事最为可虑"。(《王世杰日记》,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1990年版)
8月9日:"近日物价高涨,……重庆市米价,在政府尽力平抑之下,每市石(一百二十余斤)亦达七十元以上。"
11月7日:"物价仍继续高涨。重庆市米价竟于三星期中每市石涨四十元(每市石价达一百二十元)"
11月16日:"近日重庆市米价,较诸四星期前,突涨一倍(即由每市石八十余元涨至一百六十余元)。一般公务人员及教员学生均有断炊之虞。今午在蒋先生宅商讨发给公务人员及学校以'平价米'办法。惟办法不得其人恐亦不易有良结果。"
另据易劳逸的研究,"1940年食品价格开始暴涨","在1942-1944年,物价每年上涨约237%;1945年仅1月到8月,价格就上涨了251%。""在1940年,官员工资的购买力已下降到战前水平的大约1/5。到1943年,实际工资跌落到1937年的1/10。虽然他们的境况因每月有米、食油等津贴而有所缓解,但官员们经常生活在--- 用张嘉璈的话说--- 赤贫之中。"
高级官员捉襟见肘
战时陪都,不但职务低的公务员感受到物价的刺激,一些国民政府高级官员亦感受到物价上涨、生活费剧增带来的痛苦。唐纵在日记中多次写到生活困难:"戴太太送了几百元来酬劳代他汇的款。这些时,实系太穷了,不然,我哪能受他这些酬劳呢?""下午晋见委座,问我调统局情形,人员情形。委座注意其内部人事尤其人才,问我何以外间人才不能进去?答两个原因:一对戴怀恐惧;二待遇太低,原有人员均不肯卖气力。委座对职员待遇已允改良。临时,问我的生活情形,我见委座已在开门,外间史迪威参谋长候见,不便多说,答可以。实际上生活很苦,只是不愿开口向委座要钱。""为何近来大家不安,议论甚多?我以为几个原因:一、因物价高涨生活困苦,烦恼之情充溢;二、因风气日坏,贪污日多,政治弱点日益暴露。"(《在蒋介石身边八年--- 侍从室高级幕僚唐纵日记》)
军令部长徐永昌称也感到二十多年未有过的压力:"午间归寓,西(即徐永昌夫人)因生活费用不够,颇为戚戚,此为余二十三年来久不经之苦恼矣(忆民十春日客来无钱买酒,典衣以应之窘状,且曾遭吟之讥笑,不图今日又见笑)。"徐认为抗战以来,军人与公务员之生活水准下降太大,"政府全凭公务员行动,而一般公务员苦至衣食不周……作战全凭军人,而军人较最苦之公务员亦不如。抗战赖公务员与军人之能与力,则可稍削其生活亦可,不能大削剥之也。今则不然,日言军事第一而又多为不甚必要之建设,浪费财力人力。今物价半月公开高涨一次,商富居奇囤积,对之毫无办法,外人之讥笑吾人宜矣。"(《徐永昌日记》,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1991年版)
家庭负担较重的王子壮则对此感受更深:"昨由部带薪水归,约略计之,本月又不敷甚巨。盖因过阴年已先借三四百元,本月又须为铎昭两人交学费,约二百元。余八百余元之薪金,如何能济此月之用。不得已借款一律不还,并嘱清竭力撙节家用。盖物价高涨,支应浩繁,如不克己,则最难关日重,终将无法得渡也。""因物价日昂,布匹尤甚,普通上涨十倍以上,全家人甚多,收入至感不敷。余嘱清善为节用,彼以月入不足,尚至精神苦闷,睡眠为之不安。昔日曾患失眠,今又复作矣。余之收入,上月因捐扣较少,达九百元,在公务员中亦为收入较高,以人多物贵,痛苦至此。其他一般普通之公务员在生活上,必更感重大之威胁也。若干国立中学之学生,已日食三粥"。
在国民党高级职员中,王子壮应属老老实实、奉公守法之辈,因之他的生活,过得格外辛苦,他也耳闻目睹了官场中大量贪污腐败、巧取豪夺的现象,但仍时以奉公清廉自律:"公务员生活并无增高之望,老友赵静宇在三台县任律师,闻余生活苦,自动汇两千元来,以佐膳食之用。余复函致谢,略谓'奉到汇款,足见情义,拜领之余,至为感惭,所异者弟服务党政已二十年,奉公守法,以有今日,而以国处困危,家无余粮,狼狈境况,从所未经,是亦亘古未有之奇变也'等语。""以明日为端午节,又须借钱,今春托君采代余卖去狐皮袍一件,得十四万元,以迄今补贴以尽,而物价仍在飞涨中,平均估计,物价已达战前二千倍,是万元不过四五元之值。余每月四万余元之收入,不过战前一工友,如何能维全家之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国难时期任公务人员,未有不赔累不堪者,除贪污者外。真为窘态毕露。一般任主官者,无论党政军均在大吃空名,习以为常。余在监察机关,则以清廉并检举为己,自应严以律己,不应有丝毫之玷污也,而亏累至日坐愁城。……闻中央决定公务员待遇,本月份可以增一倍余,当战前之一百倍,而物价则在三千倍左右,以此为生,如何得度?精神固抑郁,物质上尤为窘绝,有生以来,未尝此种况味。这些充满苦闷与凄惨的真实记载,与上文易劳逸所谓"赤贫"之语,完全吻合。(以上据《王子壮日记》)
不仅是唐纵、王子壮感到了生活的重压,即使是丁惟汾、戴季陶等国民党元老亦未能幸免:"丁(惟汾)先生生活之简,人所共知,而彼每月家用达一千八百元,以见物价之逐日增长,有固定之收入者直无以维持生存也。""晨九时赴丁先生寓,闻彼将赴昆明,探询知尚有数日。昆明物价甚昂,养病亦所不赀,况带家眷前往。余问是否报告蒋先生有所资助,答云'勿须'而丁基实则要求两三次,要余必报告蒋先生,需钱养病。""上月三十日晤戴先生,余询彼暑期是否去成都,彼对目前生活极为艰难,以为回家,亲友多孤寡,今并此维持彼等之费难以筹得,岂不可叹!乃谓,吾人相处二十年,曾见余道及生活否?以足用即可,不必多事筹划也,而近者并一家之生活难以顾全,真一生所未经等语。院长地位在全国为最高,仅亚于主席而叫苦如此,是八年抗战之结果,真已使人心趋于不安之境矣。"(《王子壮日记》)由此观之,三年多之后,戴季陶的自杀,就不仅仅是出于政治上的绝望了。

战时陪都重庆,一小伙子正在给伤兵擦鞋
政府补贴于事无补
为缓解公教人员的生活压力,国民政府也力图采取了一些措施:"政府确实力图缓解官员们和在公立大学授课的教授们的经济窘境,为他们提供特殊的津贴、廉价的住房,和各种人为的低价供应的日用必需品。米一度以每斤0.10元售给政府雇员,而在公开的市场上米价为5.00元。"(费正清、费维恺编《剑桥中华民国史1912-1949》)"本星期一国防会决议每公务员补助三十元饭费十元房费,暂时当可作小补,以与飞涨之物价相较,实属望尘莫及也。""公务员之生活,虽经公家设法救济,如发平价米,补助津贴等,然一较物价飞腾,相去远甚。"(《王子壮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