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经历了囚禁和流放之后他们两个能在伦敦会面也算一个奇迹。沙皇固然专制残暴,读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留下的文字便可明了,但其手段同日后 使出的余粮征集、红色恐怖、大清洗、古拉格劳改营、克格勃、精神病院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若无戈尔巴乔夫用改革在客观上不流血地化解了这一团浓重的 血腥和残暴,从而让这个赤色体制留下一个虽不被近世理解却足以泽被长久的结尾,苏联统治者们九泉之下恐怕将更无颜面见历代沙皇。
托洛茨基这位虽也在后来的红色恐怖中用血腥的镇压染红了双手却一直被后世惋惜的革命者,第一次见到列宁时就在观察这个人并思考着革命的未来。相 信他并未想到俄国在未来百年间将经历人类历史上黑暗远多于荣光的一段。而他眼前的那个人就将是这段历史最重要的开创人。在那个漆黑的凌晨,他们做了简短的 交谈,然后各自休息。早上,列宁带着托洛茨基在伦敦城里逛了一大圈,向他介绍各个景点。托洛茨基记得,当说起那些足以让人赞叹不已的东西的时候,列宁总是 强调"他们的"--这是他们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这是他们的大英博物馆。当他们谈到德国的大炮和法国的飞机时也同样是这样。托洛茨基感到,列宁口中的"他们 的"意思就是"敌人的"。他后来感到,列宁总能感到一种剥削阶级的阴影在笼罩着整个人类文化,他总能感觉到它,就像总能感觉到光明一样。当然,若考虑到后 世解密文件揭示出列宁领导的十月革命受到了德国皇帝的领导和资助这一事实,列宁的话就更有了一种不计任何代价夺权的坚定信念,哪怕这种代价是国家利益的受 损。在当时,这种看上去十分"坚硬"的信念自然难能可贵,没人能想到它日后的样子。
托洛茨基就这样加入了《火星报》编辑部,并形成了对列宁的最初认识。这似乎是一个总是满怀着斗争信念的人、一个敌我分明的人。后来苏联体制下发 生的一切不恰恰是敌我分明的么?沙皇对他们这批革命者的仁慈不复存在。对列宁的这种印象一以贯之,在托洛茨基为《火星报》撰写第一篇稿件时又有表现。当 时,列宁指着托洛茨基在文末所引用的一句荷马在《伊利亚特》中的文字向他警告道:"这可是荷马的诗啊!"后来,这句话被列宁删掉了。
"坚定的人"与"软弱的人"
列宁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在编辑部中是很特别的--托洛茨基认为,任何人都无法像列宁那样坚定于革命事业并能从宏观上审视一切把握革命脉搏。总之, 编辑部发生分裂。尽管这或许只是人际关系领域的分裂,但大家对分裂后两派的称呼很说明问题--"坚定的人"和"软弱的人"。而列宁自然属于"坚定的人", 这一切在后来都表现得愈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