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藻夺情,则表示人不离岗,留任军机处,那么改革派与理论家、南北汉族军机间仍呈均势。按道理,恭王应该盼着李氏赶紧回家守孝。怎奈两宫对李过于倚重,若唱反调,势必招致麻烦。此际改革派灵机一动,迎合两宫,力主李鸿藻夺情,而将违背圣意的帽子结结实实地扣在理论家阵营头上。
身为理学家,守孝三年乃天经地义、不容更改之事,不光李鸿藻如此认为,其同道倭仁、徐桐、翁同龢等人亦持该观念,并竭力在两宫面前为李求情。这恰恰给予恭王等攻击之借口。七月初七,两宫召见倭、徐、翁三人,问及李鸿藻夺情一事,倭仁奏请此举"于礼未合",徐、翁亦在旁附和。待侦知理论家之意向,最希望李丁忧之人却表面上最坚定主张夺情。次日一早,恭王率军机处诸大臣赴弘德殿与诸位帝师晤谈夺情事件。恭王先是传懿旨,表达"留李某系不得已苦衷",接着力劝各位帝师识趣,勿再拘泥于道德约束。倭仁等人依旧据理回答,强调不可违背礼制。其实在改革派看来,所谓理论家们,无非一帮名义上讲求道学,实际上因利益而结盟的政治势力,焉有什么真正的天道性命可言。
经过一番较量,改革派造成一件"既定事实":李鸿藻之所以要坚持守制三年,非仅个人意愿,而是有背后理论家们的支持。于是经恭王等人这么回禀,两宫自然大为光火,责问"倭仁等既以夺情为非礼,何妨于前次召见时据实陈奏?乃尔时并无异议,迨两次降旨慰留后始有此奏,殊不可解。"让两宫对理论家们心生不满甚至产生不信任,这便是恭王等人追求的效果。
两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半个月后,改革派与理论家双方主要头目齐聚东暖阁,接受两宫质询。二位太后诘问帝师"何以复有此奏,岂汝等不谅苦衷耶,抑别有意见耶?"恭王亦从中煽风点火,理论家完全陷于恭王所做局中,顿时乱了阵脚,倭仁唯唯诺诺、百口莫辩,徐桐、翁同龢虽插了几句话,但毕竟人微言轻,"势不能争也"。就连平素与帝师关系甚好的醇王,也"悻悻不平",埋怨他们"数日来何不与商量"。此次庙堂之争,理论家阵营完败。
至此,恭王的如意算盘昭然若揭:通过夺情案,借朝廷之手,打击理论家阵营,从而使两宫与李鸿藻心生嫌隙。如此,恭王便可为新晋军机胡家玉鸣鼓开道,壮大自身势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八月底曾国荃一纸弹劾撸下了胡家玉,十月初两宫下旨令李鸿藻"于百日后照常入直,毋得再行固辞",恭王机关算尽,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其实李鸿藻并非迂腐保守之徒。但是恭王一直对去年被罢黜事件中倭仁等人之表现怀恨在心,正是被此成见推着走,但凡稍有机会,他便欲反击报复。也正因其冲动之举,亲手将改革派与理论家之间本不甚明晰的界限彻底划为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
推行改革,应八方求援,而非四处树敌, 这好比对弈,多留活口总胜过招招致命。恭王反其道行之,当个人心结蔓延成两派宿怨时,更大的政治风波已不远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