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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闳:一个“海归”的未酬志

时间:2016-04-15 18:23:32        来源:看历史

告别南京

为了避开清军的盘查,他们决定开松江而行。容闳发现,上海周围三十里以内的村庄都很平静,农民正忙于收割稻子,看不出动乱的迹象。

11月9日,他们抵达苏州,沿途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和阻挠,也未遭官兵或叛军的盘查。在苏州,他们与城中主将取得联系,并申请发给前往南京的通行证。一位身材高大、穿红衣的将领反复盘问各种问题,待得知他们去南京的意图后,也非常善意地接待了他们。两天后,他们离开苏州,前往无锡,后又经常州、丹阳、句容,最终于11月18日来到南京。

到达南京的第二天,容闳就被邀请去见干王。之前在香港做伦敦布道会的教士时,洪仁玕当时还叫洪仁,就已结识了容闳,并时常见面,那时,他就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容闳在南京再见面。

果然,又见到容闳时,洪仁玕非常高兴。经过一番寒暄后,他即问容闳对太平军的想法,干王十分急切地想知道,朋友容闳对于他们的事业是否赞同,能否和他们共举大业。容闳虽然说自己并没有参加的意思,此行只是想看望他,并了解一下南京的情况,但还是一下子对洪仁玕说出了自己的七条想法:

一、组织一支合乎科学原则的军队。

二、设立一所军事学校,以培养有才干的军官。

三、设立一所海军学校。

四、组织文官政府,由有能力有经验的人担任各个行政部门的顾问。

五、建立银行系统和规定度量衡标准。

六、颁定各级学校教育制度,并以《圣经》为教科书之一。

七、建立各种实业学校。

尽管容闳一再表示,这些只是来此的路途中一些所见所感,但七条之中四条谈到了设立学校,这岂不就是他一直藏在心里的教育理想--通过西方的教育来改造中国么。容闳对干王说,假如太平天国政府有意采纳实行这些措施,并为此拨出适当款项,他深愿贡献力量,以促成其事。这是一次愉快的重逢,两天以后,洪仁玕又邀请容闳去见面。这次会晤,他们谈论的话题依然是容闳上次所提出的七项建议。

容闳说:"干王的见闻较之其他诸王和将领都广阔些,甚至超过了洪秀全。"然而也正因为此,洪仁玕在天国里是孤立的,没人理解他的想法。《资政新篇》颁布以来,却没有丝毫施行,天王一心忙于研究自己的信仰。其他人对干王的态度从这样一条材料中便可看出,李秀成兵败被俘时,他在供词中说,干王所编各书,皆不屑看也,而洪仁玕的自述里竟无一字谈及《资政新篇》。《资政新篇》的命运,足以说明洪仁玕在天国的尴尬处境,同样,容闳七条建议的意义,在天国的其他人那里也是无法理解的。

洪仁玕无奈地说,他深知这些措施的必要性,但是其他诸王及将领都出征在外,任何一项措施,都必须多数人同意以后,才能实行。干王告诉容闳,在其他人回来之前,一切都不能决定。

几天后,干王派人送给容闳一个小包,里面是一方四英寸长一英寸宽的木质图章,上面刻着容闳的名字,并有"义"字头衔的委任状,"义"是太平军王以下的第四等爵。但此时容闳的心里已是对太平军失望了。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在太平军控制区域的实地观察,容闳对于天国的好感渐渐破灭。从太平军将领的行为、品格及政策来推断,容闳是很怀疑他们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太平军由广西出发,直到南京,沿途战无不胜,在经过湖南、湖北、江西、安徽的胜利进军中,沿途吸纳了一些来自各省的人入伍,以补充实力,壮大军势。

但容闳感觉得出,"这些新入伍者都是些地痞流氓和社会渣滓,这群乌合之众,不但没有增强战力,反而成了拖累,明显地削弱了战斗力。这帮人既不懂纪律,又没有宗教信仰以遏制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到处烧杀抢掠。"容闳说,太平军攻取历来以财富和美女著称的扬州、苏州和杭州等城市后,就更促使了他们的颓废与堕落,"这些物质文明的中心,给他们带来了说不尽的财富和享乐,促使他们更快走向覆灭"(容闳《西学东渐记》)。

与同行人商量之后,容闳决定立即退还这枚图章,并放弃干王所许诺给他的爵位。第二天容闳亲自去见干王,向他告别,他对天国已没有留恋。

参与洋务

容闳的南京之行可以说一无所获,后来,他在回忆录中提到此事时说:"无论是在为了中国利益而推行教育计划或革新政治方面,还是在个人进取方面,都没有使我感到有任何希望。"当他确信太平军既不能改革中国,也不能使中国复兴时,容闳暂时放下了自己教育的理想,开始了以发财致富为首要目标的一段生活。

三年之后,容闳的茶叶生意已是日渐兴隆,但他也发现,中国并非"工商立国",想靠经营商业而改造中国也完全是个幻想。

这时候,容闳出乎意料地接到一封来自安庆的信,写信人是1857年他在上海结识的张斯桂。张在信中说,此信是受曾国藩之托而写的,曾国藩听到有人谈起容闳,因而请他到安庆相会。

容闳与张斯桂鲜有书信往来,突然又与这样一位大人物扯上联系,容闳感到事情可疑。猜想是否会是自己之前南京之行并向太平军献策,或者是前往叛军属区收购茶叶的事情,传到了清军那里,以为自己是奸细,因而诱他前去治罪。出于谨慎,容闳回信说自己生意繁忙,暂无时间,婉言谢绝了曾国藩的邀请。

此后,张又几番来信,催促容闳去安庆。同时,容闳在上海时结识的李善兰也来信说,他曾在曾国藩面前提到容闳受过西洋教育,且有报国之志,因而曾国藩急欲一见。李善兰还提到,他在上海相熟的,研究机械的华蘅芳、徐寿此时也都到了曾国藩的幕下。经过与张斯桂、李善兰的几次书信来往,容闳渐渐明白了曾国藩的意图,他决定一结束商业事务便前往安庆,到曾国藩手下的政务部门工作。这是容闳迈入政治舞台的第一步,有曾国藩这样一位有权势的人物做靠山,他预感到自己的教育计划又有了希望。

1863年9月,容闳自九江乘船顺江而下,来到安庆。他的老友张斯桂、李善兰、华蘅芳、徐寿等人热情欢迎了他。第二天,容闳即应召前往总督府,拜谒曾国藩。容闳后来发现,当时在营中居住的官员已至少有两百人,幕僚之外,并不乏法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和机械师等这种新式的人才,中国一切出类拔萃的人物都已聚集到此。

当时的局势令曾国藩意识到近代船炮的威力,并萌生了"师夷智以造船制炮"的主张,他想设一机械厂来制造来复枪,于是咨询容闳的意见。在那时,这种向西方学习的观念已属不易,但在容闳看来,这仍然不够。他说,中国最缺的不是生产具体武器的工厂,而是应首先建立"制造机器之机器"的工厂,以立一切制造厂的基础。

曾国藩对于容闳的远见大加赞赏,并立即命他负责筹办此厂,购买机器。一星期后,曾国藩授予容闳五品军功头衔,并请赐戴蓝翎,正式任命他为出洋大臣。12月初,容闳与专门的机械师反复讨论后,便从上海出发,前往美国,购买机械师认为最适合于中国的优良机器。当时的美国正值南北战争的最后一年,全部订单直到1865年春天才交货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