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笔下的太平轮及其他
一九四九,对这一代的华人是个敏感的数字,战火迷乱,两岸相隔,记忆离散在许多来台湾作家笔下。一九四九年离别故乡,到了台湾落地生根六十年,悲伤哀怨,往往成为上一世纪的符码;最后一班船,成了少年青春的乡愁。有人一辈子没有再回到故土,有人再回少年山河梦土,却再也唤不回花样年华。
太平轮曾在白先勇笔下,化为小说《谪仙记》的题材,《谪仙记》中曾写到一位上海小姐李彤,因太平轮出事,父母都遇难的情形,之后被上海谢晋导演改编成电影《最后的贵族》。
二○○七年春天,与曹又方在上海相约吃饭,她说要写部小说,构思把太平轮背景放入。回台湾后,我把太平轮相关剪报资料寄到她珠海住处,相约哪天再多聊些太平轮往事;可惜她二○○九年春日辞世,我们来不及一起再赏桐花,也不知道太平轮的小说,她写完了吗?
一九五○年代女作家徐钟佩,曾经生动地描述了搭乘太平轮的经验:
太平轮是一个黑黝黝的大黑洞,人一下洞,就有一股异味扑鼻,地下又臭又酸,原来是艘货船改装。
夏祖丽说,她们全家是坐中兴轮到台湾,她的丈夫张至璋全家也是,只是当时年纪小,不复太多印象。她的大哥夏烈说,她们全家坐中兴轮,但是父亲何凡早年许多精彩照片、参加比赛得奖的奖牌,全跟着太平轮沉落海底了。他们的母亲林海音,却细心保留了中兴轮船票及一篇陈述他们初到台湾的短文。
许多作家都曾描述离开大陆的最后一眼,如军中作家王牧之、王鼎均,都曾叙述过别离惆怅。司马中原是在一九四九年五月十二日下午,坐上最后一班"大江轮"商船,在共军的炮火射击下,仍往台湾航行。他形容上船时:
当时雨落得很大,炮火却不断盲射而来,码头北面是大片广场,广场上几乎排满了装甲军车。。我被安排在船腰上空的一艘救生艇上,视界广阔,空气很清爽,但离开烽烟滚滚的大陆,心里却很凄伤。
雷骧也是在一九四九年五月随家人到台湾,枪声、炮声已经在虹口响起,雷骧与母亲、家人,赶上最后一班海鹰号;他的父亲与哥哥,分别是坐太平轮与中兴轮到台湾。海鹰号船长妻小仍留在上海,船长也知道这回出航到了台湾,与家人很难再聚首,他不愿出航,二度驶出港口,却又再开回黄浦江头,心中万般不舍,"最后好像是有人拿枪指着船长,船才开出去,向台湾航行"。
上船后,他与哥哥住在船员室里,旁边是启动船行的大锅炉,温度高,船又晃,他只记得晕吐的感觉,他们只能躺着,躺到风平浪静,台湾就到了,那年雷骧才九岁。
一九四九年划开了两岸,也划破了两个不同的政权与时空。台湾方面说:神州变色,要建设台湾,作为反共抗俄的基地。在舟山群岛大撤退后,甚而提出了"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的目标。大陆则高喊胜利解放,人民当家做主,中国一定要解放台湾。之后两岸互称蒋匪、毛匪,剑拔弩张了半世纪。
六十年过去,两岸开放探亲、通商、通婚、直航。两位在六十年前打得你死我活、打得石破天惊的领导人,都已作古。两岸情势丕变,曾经对立的标语、口号渐次退场,取而代之的是向钱潮靠拢。对岸满街的毛泽东手表、毛家菜、解放军书包,海峡这头蒋家商品、蒋家传奇,全成了观光客吸金器,两岸都在卖他们的公仔、肖像、传奇,仿佛遗忘了六十年前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回首六十年前,来不及到达台湾、葬身海底的魂魄,早已随巨浪舞动向天;汹涌潮水,将陈年往事滚向远方。天,望不见尽头;海,看不见彼岸。所有的幽怨,化为沉香,期待着下一轮太平盛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