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共双方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血染红的河水潺潺流过。国民党部队杜聿明、邱清泉领军三十万,被共军包围在河南、安徽交界处二十天;三十万大军困守在冰天雪地的冬日,天候不佳、空投不利、弹尽援绝,连最后的八百匹战马亦全部杀来充饥。
杀戮战场上,双方战况激烈,国民党军的整个营队,战到只剩个位数,甚至全数阵亡;连马夫、火夫、汽车兵、白净清秀的年轻学生一一拉上战场,也全数阵亡。共军六十万人击败了国民党八十万大军,邱清泉将军于一月十日举枪自尽,共产党取得在大陆的政权,蒋介石政权顿时失去了大半江山,国民党败走台湾。陈诚一月五日就任台湾省主席;傅斯年一月十五日从南京到台湾,就任台大校长。

一票难求,黄金换船票
随着国共内战火热开打,国民党兵败如山倒,蒋介石已作南迁准备。一九四八年秋冬,十二月起,故宫国宝、中央银行的黄金,也几乎同时秘密启动;播迁来台的计划,使战火狂潮横扫,谣言四起;徐蚌会战打得天崩地裂,平津战役硝烟四起,到处兵荒马乱;上海外滩实施宵禁戒严,但是船只无视宵禁,仍在夜间开航。
这时船票也是一票难求,十二月起,太平轮除了民众购票,军方也征用其作为运送军人与眷属的运输船。一些军校、军方部队,开始大规模往台湾迁校、迁退,如杨太平父亲杨民,是兵工学校学生,当时带着快生产的妻子上了太平轮,在船上生下杨太平。
曾任建中教官的李正鹄,现年八十六岁,他是从塘沽坐大军舰先到上海的。据他回忆,一起搭船的有兵工学校的化学兵,还有测量学校、工程学院的学生。从黄浦码头到吴淞口,船就开了一个小时左右,一起搭船的军队大概也有数百人,都挤上了太平轮。他们三点上船,五点开船,一开船,大家就进到船舱里了,那时候海象尚平顺,风平浪静,到了基隆,再转到花莲。这与杨太平一家的记忆吻合。之后他到师大进修,喜欢摄影,今年还在儿子摄影展中发布了自己拍摄的返乡纪录片。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七日的太平轮,因为是年关前最后一班船往台湾,大家都争相挤上船,希望到台湾与家人团聚。船只满载,加上来往两岸的商家运足了货物要到台湾销货,如迪化街南北杂货;加上各政府机关的报表文件,在档案中初估有钢材六百吨,中央银行重要卷宗十八箱,《东南日报》社整套印刷器材、白报纸与大批参考资料,国民党重要党史资料也在船上;以及来往两岸商旅的账册,有人订购的五金、铁钉等原料。据世居迪化街的陈国祯描述,那艘船上还有许多南北货、中药材料、账册,原本是趁年关要结账、清账,船一沉,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出货的店家没办法收款,买家尚未结账,就趁此赖了一笔账。
原本有效卖出的船票是五○八张,但是实际上船旅客,远超过千人。据中联企业在上海地方法院方证词表示:开船前,大量挤上船的旅客以及买票者的小孩等都未列入名单,但是太平轮及其他早年航行台湾、上海的船舶,都有超载的恶行。据曾经服务于海员工会的任钦泓回忆:当年只要与船上工作人员熟识,都很容易无票上船。在上海地方法院的档案中,中联企业提供的旅客名单只有正式登记的五○八名,报载却是五百六十二人,而实际上船的超过千人,如王淑良的哥哥,就是没有在名单上的罹难者。
任钦泓坐一九四九年五月份最后一班中兴轮从上海到台湾,他形容:最后一班中兴轮人满为患,大家争着上船,船票行价是十五到二十条金子,他因为与船上驾驶员、二副都是朋友,所以用通行证上船,耳里还听到枪声大作;守在船上的军人,把爬不上船的旅客用绳索吊上船体;港口挤满了人,吵闹喧哗。在中兴轮上,他挤在二副房间,其他旅客把走道、通路都塞满了,"有些台阶还坐了两个人!动弹不得"。
刘真实在公公病榻前,听得公公在十五六岁时,身上缠着金条想换船票,但是船快要开了,家中亲人已经逃上船。"快,快,快!跳上来!"亲戚张开手,大声呼唤!岸边挤满了人,万头攒动,从岸边望去,看不见海水;有人身上缠着金条,用力跳,金子太重了,人就扑通落入水里,沉下去。她的公公一看,快快扔下身上缠绕的金条,用力一蹬,往要开航的太平轮上跳,"接住了!接住了!"
接下来再下一个航班的太平轮,就沉在舟山群岛。当年跳船、接船的长者,都已作古。"提起那段往事,公公当年在病床上,还是落泪呀!""他说怎么跳上去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要逃命吧!"刘真实转述中,依旧有万般不舍。
据曾经坐太平轮的乘客记述:国共内战后期,所有船票不再是票面价,多用黄金直接换船票;特别是旧台币,每天贬值几万元,还不能换一碗面,黄金就是最佳的买票工具了。有办法的人,拿张名片也能上船。据说当年的船票,都比上海市政府公定价格还高,有些多卖出来的位置,就是船员们的外快,也难怪最后一班太平轮,超载了三四百人之多。在上海法院的起诉书中亦强调太平轮"向来是超载累犯"的旧事。

据中联企业公司提供的名单,太平轮正式购票旅客只有五○八人,报载人数稍多,其他多是无票上船,或是随行孩童,均不在名单上,实际上是严重超载
细数出事原因
最后一班太平轮出事原因,传说纷纭,有人说是超载,有人说是船员只顾饮酒作乐。还原现场当天:太平轮原定计划是一月二十七日上午启航,后来改到下午二时,可是直到开航前,太平轮仍在进货,当天午后四时半才开航。
太平轮因为赶着要运更多货物上船,让许多旅客在船上空等近一天。据卢超(太平轮的常客)回忆:一月二十七日,他送侄儿到台湾读书,但是中午时分,侄儿打电话给他,说船还没开,他肚子饿得很,请他送食物上船。卢超买了水果点心上船,"那时候甲板与码头齐平,以前我上船得由梯子上船,而此次竟是抬脚即可上船"。可见太平轮吃水载重的程度。葛克也提及"全船无一空地,非货即人,因此加速下沉"。
一位施奶奶在接受采访时,也证实这班船的超载程度让她担心,因而在港口退了船票,改搭其他交通工具。据档案中陈述,太平轮只是一艘中型船,但是那天上了近六百吨的钢条;太平轮上有船员告知不得再重载,但是船公司人员说,已经收了运费,货一定要到台湾。不过中联公司于事后曾登报解释:"太平轮当天的钢铁货量不到二百吨,船行驶出时吃水前十四呎、后十六呎,各尚有一呎富余。"
太平轮为了在戒严期间赶着出吴淞口,因此在黄浦江头加足马力,快速前进。冬日天暗得早,大船出港本应点灯,但是时局紧张,行驶在吴淞江口的大小船只都不鸣笛、不开灯。据当年在上海与家人等着要撤退到台湾的席涵静回忆:年关到了,夜半船只从大货船、客轮到小舢板,什么船都有;最早他还听过街头谣传,太平轮是与一艘运橘子的船迎面对撞而沉没。
船在近年关的黄昏驶出港口,一路没点灯,没鸣笛;为了怕被军方拦截,太平轮改变航程,抄小路,往前快行。往来的船只全为赶年关,静悄悄地在海面上滑行,夜越深,船行得越快,直到见不着江边的灯火人家;船上的旅客为着快过年了,在船上喧嚷、打牌、吃喝,个个都沉浸在年节的喜悦中。
为了迎合年节气氛,太平轮管事顾宗宝在上船前还特别采买了许多应景食粮:玛其林、咖啡、培根、沙鱼、目鱼、咸鱼、海参、海蜇皮、干贝、鸭蛋、各种肉类、冬笋、火腿、香菇、木耳、大头蟹、各类酒水、汽水……看来是为了在船上供应船员食用,也有旅客加菜,增添年节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