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7月,贝熙业在给周恩来总理的信中写道:"我把中国当做第二祖国,把中国人当成我的人民,我认为自己配得上作为这个国家的客人。我在这里有我全部的财富,全部最宝贵的情感……我希望在乡间与爱我的妻子一起度过残生,不愿意离开。当中国抵抗外国的侵略,我们共同敌人的侵略,这时,我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日军的检查站,提供药品,治疗共产党战士,给他们做手术,并把他们藏在乡间的房子里。我冒着最大的危险,把城里的情报人员转移出去。我所做的是一位中国爱国者的行为。但是除此之外,我仅仅只是做一位医生应尽的职责,而不管其他任何事情。"
作为军人,贝熙业不愿意放弃法国国籍。82岁,在生命的最后时段,他被迫回到法国,"重新开始"。

贝熙业与吴似丹的儿子路易(右)在法国家中。
"我的孩子或孙子辈会再看到它们"
1954年10月,贝熙业离开中国时,身上被允许带30美元。他有五箱古玩被海关禁止带出境,至今保留在法国大使馆。离开的时候,贝熙业带走了手稿、照片、奖章、证书、书信、书籍,以及一个装着蒙古云雀的鸟笼。
经周恩来总理特批,妻子吴似丹得以与贝熙业同行。
回到法国后,因为经济窘迫,贝熙业只能带吴似丹回到奥维涅村庄的沙特拉夫。奥维涅是个山区,村庄只有400多口人,这是贝熙业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一别60多年,曾经辉煌,如今却落得一贫如洗,贝熙业重新回到人生的起点。
吴似丹是辅仁大学美术系毕业生,出身名门,是被伺候惯了的小姐。但她不得不适应砍柴种地的生活,同时要照顾年老的贝熙业。他们建造了一座小木屋来安顿自己,门前一条小河,他们的儿子路易记得母亲喜欢坐着看远处的山,她觉得那儿很像北京的西山。
1958年贝熙业去世,吴似丹34岁,路易才3岁。那一年,中国正经历大跃进,吴似丹与北京家里的联系越来越困难。有一次电影院放映中国电影,吴似丹看到中国的画面,听到中国的音乐,失声痛哭。
在奥维涅这个小村庄,人们看路易这个混血儿的眼光是异样的,同学们都叫他"小毛(泽东)"。所幸,路易聪明,学习优异。他选择跟随父亲脚步,在15岁时考上了海军医科学校,从此离开奥维涅。
吴似丹余生都守着他们最后的家,一直到89岁去世。她内向、孤僻,很少与外人来往。贝熙业去世后,她靠卖画和给人打零工补贴家用。她不让儿子学习中文,也很少对他说起那段中国往事。
如今,西山脚下还有村民能回忆起贝家花园曾经的主人是个法国洋人,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是何来历,已经鲜有人知。半个多世纪以来,这段风云历史就这样被逐渐淡忘,只剩废弃的贝家花园隐隐透露着这里曾有不凡的过去。贝家花园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闲置,门窗用砖块封住,屋内漏雨破败,屋外荒草丛生。
直到 2013年5月,贝家花园被北京市名城委员会办公室列入保护试点,在海淀区政府的主持下修缮一新。2014年4月,路易第一次回到西山,走进父母相识相恋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在他回北京的前一天,到访法国的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特意接见了他。
在整理资料过程中,路易发现一张父亲写于1953年的便条:
"我刚刚翻阅了我的资料,它们未加整理,我已习惯了这种杂乱。
我关上抽屉,也许永远不会再打开它。
我忽然想到,也许有一天,我的孩子或孙子辈会再看到它们,会因此知道这里面珍藏着我在中国漫长岁月中得到的小小荣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