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元和八年(公元813年)六月,由国子监博士改为史馆修撰,其间因修史书的事和柳宗元有过争论。柳宗元曾专门写《与韩愈论史官书》批驳他"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的说法,斥责韩愈借鬼神、天命说事。我们就史料解析,韩愈畏惧史事与他写《顺宗实录》有关,迫于宦官威势,韩愈曲笔就史,几移其稿。韩愈猜疑自己受贬阳山令与刘禹锡和柳宗元有关,这时趁机用天命比喻柳宗元遭贬的事,为此引起柳宗元极大的不快。柳宗元与韩愈有关"天人之际"和史事的论战,是唐代思想史上的大事件,两者的关联是很明显的,其背后的政治原因也是显见的,柳宗元是在用自己的唯物论思想顽强地捍卫其政治主张。永贞革新虽然失败了,但"守中道,不忘其直",却是至死不悔的。

刘禹锡
刘禹锡《天论》对柳宗元《天论》的精彩阐释
刘禹锡《天论》中有一段文字直接道出了柳宗元作《天说》和与韩愈论史书背后的真正起因。刘禹锡说韩愈所谓天能"赏功而罚祸",是黑白颠倒,是非易位,是赏在奸佞,罚在忠直,其道义和刑赏"实已丧而名徒存",哪有何天理可言。这显然是在指责韩愈诬蔑永贞革新。
《天论》虽说是《天说》的解说篇,但它对天人之际的论说更详尽精彩,其中"天人交相胜"的思想在中国哲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所谓"天人交相胜",是说"天"和"人"各有其特定的"功能"。天,是有形物体最大的;人,是动物中最杰出的。生长万物是天的功能,而治理万物是人的功能。天人是相分的,"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强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并说:"人能胜天者,法也。"这里的"法"是指人类掌握自然规律来改造世界,刘禹锡这一说法得到了柳宗元的认同。刘禹锡"天人交相胜",说天不是有意识地要胜人,是自然行为;而人是有意识地要胜天。春夏种植,秋冬收藏,就是人利用自然规律的主动行为。
刘禹锡《天论》里有不少论说精彩的片段,让人读了快意不已。论"空"﹑"无",他说:"空者,形之希微者也。"何为"希微",有注说:"无声曰希,无形曰微。"这是说"空"是一种物质形态。房屋中和器皿中的空间,是依赖"物"(房屋和器皿)而存在的。人眼夜里看不到的东西,动物可以看到。世界没有无形无象的东西,所谓"无形",是说"无常形"。刘禹锡说,时间,有开始、中间、结束之分;日期,有今天、昨天、明天之称;就是人生,也有幼年、壮年、老年的不同时期。即使是咳嗽一声,弹一下指头这样短暂的一瞬,也具备这样的过程。刘禹锡说,人的生命只有今生,何必去求那身体以外的无谓的三生呢?这些论说,对佛教宣扬的"空""无"和三生轮回的说教是一种多么尖锐的否定和批判啊﹗
柳宗元《天说》如何对答屈原《天问》
柳宗元《天说》还有一篇姊妹篇《天对》,这是对屈原《天问》的对答。屈原《天问》的题意与《天说》一样,不是天向人发问,而是屈原向天发问。《天问》是说天的问题。天统万物,无所不包,一切天文、地理、人事的纷然杂陈,变化莫测的现象,都可以统攝于天象天道之中。鲁迅在《摩罗诗力说》评价屈原的《天问》说:"怀疑自遂古之初,直至百物之琐末,为前人所不敢言。" 《天问》气势之豪放,涉猎之广远,前无古人。屈原《天问》的写作时间现在找不到史料的佐证,但从它涉猎的宏大悠远的内容看,显然不是一时一事所激就能挥就的,应是屈原一生思想积累的喷发,也应是反映了战国时期楚人的思想认识。屈原常年被放逐荒野,游历沅水、湘水间,在楚国首都郢城被秦兵攻破后,感到政治理想彻底破灭了,抚今追昔,寻古觅远,他奔走呼号,问天,问地,问苍生,他用生命凝集成这一宏篇巨制。屈原在《天问》里对人间奇迹﹑自然万物﹑古史今事﹑传统观念,都提出了怀疑和质问,体现出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