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聊天，聊国际大事，聊经济，嘴边挂着的不是“中美关系”就是“供应链”，再不然就是“芯片战”，但有一个词，好像很久没从新闻里蹦出来了——WTO，世界贸易组织。
这事儿挺奇怪的。想当年，这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为了挤进这个“全球贸易俱乐部”，中国从1986年开始，吭哧吭哧谈了整整15年，头发都熬白了好几代人。
那会儿，能加入WTO，对我们来说，就像拿到了进入全球经济大舞台的门票，意义非凡。2001年12月11日，多哈那声槌响，我们正式成为第143个成员，全国上下都觉得，好日子要来了。
那时的WTO，是真管用。它像个全球贸易的“最高法院”，谁家要是觉得在生意上受了欺负，比如被别的国家乱加关税，或者搞贸易壁垒，就可以一纸诉状告到WTO。WTO有个特别厉害的机构，叫“上诉机构”，由七位大法官组成，负责终审判决。这个判决具有强制力，被告输了就得改，不改？那对不起，原告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你进行贸易报复。这个机制，是WTO的牙齿，让大家在做生意的时候，多少都得讲点规矩。
中国入世之后，确实迎来了经济的黄金时代。靠着“世界工厂”的地位，我们的出口额像坐了火箭一样，从2001年的2661亿美元，一路飙升到2024年惊人的3.38万亿美元。中国从一个旁观者，一跃成为全球最大的货物贸易国。这背后，WTO功不可没。它提供的稳定、可预期的多边贸易环境，让我们能安心地把“中国制造”卖到全世界。
然而，花无百日红。风向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这事儿得从WTO的“牙齿”——上诉机构说起。这个机构本来是WTO最核心的骄傲，可偏偏有人觉得它碍事了。这个人，就是当年一手创建这个体系的美国。美国发现，自己虽然是规则制定者之一，但在“法庭”上却老是当被告，而且输多赢少。从1995年到2019年，美国是被告次数最多的成员，败诉率高达90%左右。
这就尴尬了。自己定的规矩，结果老是把自己给套进去。于是，美国不乐意了。从奥巴马政府后期开始，美国就开始耍赖，用各种理由阻挠上诉机构新法官的任命。法官到期退休一个，就空缺一个。到了特朗普时代，干脆不装了，直接摊牌，一个都不让你任命。
后果是什么？到了2019年12月10日，上诉机构的法官只剩下一位。而一个案子需要至少三位法官才能审理。就这么着，WTO的“最高法院”被活活搞瘫痪了。一个全球贸易的最高仲裁机构，连开庭的人都凑不齐，这不就成了一个摆设吗？
这一下，全球贸易的“天”就变了。
没有了裁判，球场上就开始有人随便犯规了。最典型的就是2018年开始的中美贸易摩擦。美国绕开WTO，直接对中国几千亿美元的商品加征关税。中国当然要反击。双方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按理说，这种事最应该WTO来管。中国第一时间就把美国告到了WTO，WTO也确实组建了专家组，并且在2020年裁定美国的关税违反了WTO规则。
但裁决了又怎么样？美国压根不理你。我要上诉！可上诉机构已经瘫了，你的上诉就掉进了一个法律黑洞，永远不会有终审结果。这么一来，WTO的裁决就成了一纸空文。大家一看，连中美这种级别的贸易战它都管不了，那这个组织还有什么用？权威性，就是这么一点点被侵蚀掉的。
当老大开始不守规矩，其他人也就有样学样了。贸易保护主义的幽灵在全球上空盘旋。今天你给我的钢铁加税，明天我就给你的农产品设限。根据WTO在今年8月7日发布的年度报告，2024年全球新出台的关税措施覆盖的贸易额，创下了历史新高。全球贸易环境的不确定性，达到了几十年来的顶点。报告悲观地预测，2025年全球货物贸易增长可能只有0.9%，北美地区的出口甚至可能下降超过12%。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那为什么不赶紧把WTO修好呢？
问题就卡在这儿。这些年，日内瓦的会没少开，大家嘴上都说要改革，要恢复上诉机构。但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谈不拢。美国的核心诉求是，可以恢复，但必须按照我的意思来改，要确保这个机构不能再做出“不利于”美国的裁决。这不就是想把裁判彻底变成自己人吗？其他国家当然不同意。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欧盟等一些成员搞了个“多方临时上诉仲裁安排”，想在小圈子里重建一个临时裁判所。但这终究是权宜之计，影响力有限，从2020年到现在，也就处理了一两个案子，大部分成员还在观望。
WTO瘫痪的这几年，世界格局也在悄悄变化。大家发现指望不上这个全球性的组织，就开始自己拉帮结派，搞起了“小圈子”。区域贸易协定遍地开花。美国搞了“印太经济框架”，还有我们熟悉的《全面与区域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和《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步协定》。这些区域性的自贸协定，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区域贸易，但也把全球市场割裂成了一块一块的。WTO这个曾经的全球贸易中心，正在被一步步边缘化。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WTO的规则已经有点跟不上时代了。这套规则主要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制定的，那时候，我们谈论的贸易主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货物。可现在呢？数字贸易、电子商务、环保标准、数据跨境流动，这些新问题层出不穷。
WTO想更新规则，但它的决策机制是“协商一致”，也就是说164个成员，少一个点头都不行。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诉求天差地别，想达成共识，比登天还难。
就拿电子商务来说，谈了好几年，连个框架都定不下来。大家都觉得重要，但怎么管，谁说了算，利益怎么分，谁也说服不了谁。一个庞大而陈旧的官僚机构，在飞速变化的数字时代，显得力不从心。
回头看我们自己，花了15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来这张门票。我们确实是多边贸易体系的坚定捍卫者，因为我们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入世后，中国不仅超额完成了降低关税、开放市场的承诺，还成了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我们当然希望WTO能重新振作起来。
但现实是，我们不能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它身上。当牌局的规则被随意破坏，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增强自己的实力。所以我们看到，中国在积极推动RCEp的落实，也在申请加入CpTpp，同时还在和越来越多的国家建立双边自贸区。这是一种务实的选择，也是一种无奈的适应。
如今，到了今天，WTO已经成立30周年了。但在日内瓦湖畔的总部大楼里，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深深的落寞和焦虑。曾经，它是全球化的象征，是贸易自由的灯塔。而现在，这座灯塔的光芒正在变得黯淡。
我们之所以很少再提起它，不是因为它不重要了，而是因为它在很多关键时刻“失声”了，被“架空”了。它从一个强有力的“世界经济联合国”，变成了一个更像是发布报告和组织清谈的“国际论坛”。
未来会怎样？没人知道。也许有一天，世界主要大国能重新坐下来，达成新的共识，对它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革，让它重生。但更有可能的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世界将处于一个“后WTO时代”——全球统一的大市场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区域性的贸易集团和持续不断的双边博弈。
这对于每一个依赖全球贸易的国家，包括我们中国，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那条我们走了20多年的、相对平坦的全球化道路，前方已经布满了荆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