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受挫后--
写出最美的"月光曲"
以惠州松风亭为坐标,我们把时间往前推11年,公元1083年,即宋神宗元丰六年,苏轼受"乌台诗案"之苦,被贬黄州。此前,苏轼没有这样受挫过,到黄州的时候,他还处在舔伤口的阶段。
然而,那一晚,阴历十月十二日的晚上,温柔的月光走入苏轼栖身的屋舍,向他发出邀请。任何一个有才情的人,都不能拒绝月光的邀请,于是,伤口还在作痛的苏老师披衣起床,走入了月光的怀抱,把自己的人生全交给月光去抚摸,"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多么美好的月光,抚平了人生的所有伤痛。月色中的当下才是最真实的,苏轼的痛苦在这里升华了,他因此感到了快乐。而快乐的进一步延伸就是分享。他想到了在承天寺的朋友张怀民,也贬谪在此地,就把这位朋友喊了来,两人一起在庭园中,在月色中散步。
苏轼老师在人生最伤痛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最美的月色描绘:"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月光像水一样澄澈,庭院中竹子和柏树的影子投射下来,好像水草交错。
月光的清晰和水光的质感融合在一起,空灵透彻。记者相信,当时苏轼的人生境界,也是如许澄澈。这让记者想起另一位文青柳宗元,他的《小石潭记》中将水写成虚空,其中的鱼儿似乎凭空而游。而苏轼则将虚空写成水,可谓异曲同工。
不管怎么样,两位文坛巨子在人生境界的澄澈度上,有了交集。
无论是承天寺的月色,还是松风亭的清风,都有一个关键点:当下。不管是人生紧张,还是人情炎凉,我们都要看好当下,每一个当下都有一个惬意的休憩。
还是以松风亭之游为时间坐标,往前再推16年,公元1078年,宋神宗元丰元年,苏轼在徐州,当时春旱,苏轼去求雨,天似乎很给他面子,果然下雨了。所以至初夏时,苏轼又前往谢雨。谢雨路上,被苏轼诗化了、美化了,"簌簌衣巾落枣花",枣花落在衣服和头巾上。连干渴和困顿也被美化了,初夏日头高,醉酒的人又困,何处可解渴解困?他看见一户人家,于是"敲门试问野人家"。在困顿饥渴的道路上,不必追求山珍海味,不必追求华宇广殿,当下一碗清凉的茶水,便是人生最清凉的休憩,遥想当时的苏大学士,在敲门试问的时候,是不是体会到了当下便是最好的休憩呢?大概,苏轼的人生态度,不光是从诗书中来,也是从这样的人生经验中来的吧。
传统读书人的
精神家园--
接受并过好
每一个当下
苏轼这种看好当下的态度,一直伴随着他走向生命的尽头,在游览松风亭之后的第三年,公元1097年,62岁的苏轼远谪海南儋州。海南在北宋时期还是极其艰苦之地,年过六旬还往那里,几乎等同于灭顶之灾。
苏轼却能在海南这个"当下"安静下来,说:"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我本来就是海南儋州人,只不过以前寄居在四川。把当下所处的儋州当成家乡,反而把自己出生的家乡当成他乡,这是一种四海为家的情怀。
中国传统的读书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精神家园:当下。四海为家不是无家,随遇而安不是苟安,而是用积极乐观的心态改造当下的心态,用一种乐观的眼光看待当下的环境。
因此,中国古代诗人经历了一个个当下,也塑造了一个个当下。李白遭遇永王之灾,却把灾难的当下转化为"朝辞白帝彩云间"的潇洒;杜甫流离西南,却把流离失所的当下转化为"黄四娘家花满蹊"的清新;刘禹锡屡次被贬谪,却把宦海失意的当下转化为"前度刘郎今又来"的豪迈……
把所有的惬意都放在未来做一个预期,其实这不符合传统中国人的乐观个性。要等到财富多少时,事业如何时才去享受马尔代夫的海风、瑞士的山水?不然,不如学苏大学士,就地坐下来,当下便是马尔代夫,便是瑞士山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