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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波罗真的来过中国吗?

时间:2016-04-15 18:15:44        来源:看历史

为什么去中国?

是东方的气味吸引了中世纪的欧洲。胡椒、桂皮、丁香、姜、肉豆蔻,这些东方的重要物产,在欧洲有巨大的需求量,温和的气候使得它们无法在欧洲的土地上生长。香料是远东的专卖产品,如果贸易因故中断,香料价格上扬,可以代替白银或黄金充当支付手段。而从古罗马开始,在贵族之中就风行穿中国丝织品。在数个世纪中,西方人对丝绸生产一无所知,诗人维吉尔认为丝绸是由树叶加工而成。在宗教人士开始和蒙古人接触交流之前,中国更多是传说中的"赛里斯"国。

波罗兄弟在1260年开始了一连串的旅行,他们先是到达了君士坦丁堡,然后又旅行到了黑海的一个贸易点,那里有远东的各种货物。他们走遍了伏尔加河到里海的广大地区,这里是蒙古人的地盘。就在蒙古人占领了中亚,并逼近欧洲东部之时,他们到达了哈拉和林,蒙古人的都城,在那里,他们觐见了忽必烈汗。忽必烈委托波罗兄弟递交给教皇的信,请求派100名精通基督教义的人,来和膜拜偶像(指佛教和儒家)的人进行辩论,大汗还让他们到耶路撒冷把圣墓里的长明灯的灯油取一些回来。1271年,波罗一家再次东行,17岁的马可·波罗随行,他们从地中海东岸的阿迦城出发,穿过叙利亚、伊朗,翻越帕米尔,进入新疆的喀什、于阗、甘肃的敦煌,到达上都,受到了忽必烈的接见。这次他们设法弄到了圣油,但没有神职人员随行,手里只有一封教皇驻阿迦城特使致教皇的信函。

尽管马可·波罗堪称中古时最伟大(最知名)的旅行家,他却不是最早去中国的欧洲人。早在13世纪早期,蒙古人的西征打通了中国和欧洲交往的陆路,一个初步的世界性的贸易网络开始形成。尽管贸易线路时断时续,蒙元时期的商人和传教士们开始频繁(对现在来说,自然差得多)往来于东西方之间。除了奢侈品贸易,西方人的另外一个动力是寻找军事同盟。

基督教君主们考虑和另一头的蒙古人联盟,他们没想到,蒙古人和阿拉伯人一样厉害。面对亚洲草原而来的这股神秘的游牧部落,欧洲人有些不知如何应付。1241年,如果不是窝阔台大汗的死讯传来,已经进至匈牙利境内的蒙古铁骑将继续推进。

当时盛传在世界的东方有一位信奉基督教的君主祭司王约翰,罗马教皇和欧洲的君主们先后派遣传教士去寻找这位神秘的同盟者,有传说他就是《圣经》里来朝拜耶稣的东方三圣人的后代。各种消息传入欧洲,鼓舞着满怀期望的基督教君主和教士们。甚至辽国灭亡后,大将耶律大石西逃到中亚细亚(中国史书中称他建立的国家为西辽),也成为传闻中的候选人之一。

抱着在远东找到基督教同盟的愿望,携带教皇信件的传教士和商人纷纷开始了寰宇旅行。圣方济各会修士约翰·普兰诺和鲁不鲁乞都先后到达过哈拉和林,他们记载了大汗的宫廷里制造喷酒树的法国银匠、亚美尼亚的神职人员,说明蒙古帝国充斥着世界各地的人,他们一点也不排外。1291年,另一位方济各会士甚至到达了北京,建了第一座教堂,并组织了男童唱诗班为大汗表演。

但最有名的基督徒是商人马可·波罗。这得益于他那本真实与虚构杂糅的著作。按照波罗的说法,忽必烈汗对这个异邦的年轻人非常信任,派他去中国各地和东南亚充当皇帝陛下的"耳目"。大汗不喜欢其他使节千篇一律的报告,而波罗所讲述的城市故事深深吸引了住在宫殿里的大汗,让他对自己的国度有了感性认识。"当马可·波罗描述他旅途走访过的城市时,忽必烈汗未必全都相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位鞑靼君王听我们这位威尼斯青年的讲述,要比听任何信使和考察者的报告都更专心,更具好奇心……只有马可·波罗的报告能让忽必烈汗穿越注定要坍塌的城墙和塔楼,看清一个图案精细、足以逃过白蚁蛀食的窗格子",很多年后,波罗的意大利同乡卡尔维诺写出了《看不见的城市》。

马可·波罗以后的世界

卡尔维诺笔下忽必烈汗的帝国,"只不过是一个既无止境又无形状的废墟"。而城市"犹如梦境"。

波罗描写的"大汗的大陆"和同时代在英国、法国、德国流行的《曼德维尔游记》也"犹如梦境"。他们盛赞这个国度的广大富有,中国的城市如何繁荣,道路如何通畅,物产如何丰富,大汗如何威严庄重。他们的游记广为流行,当然没有人当真。"当时人可以不信马可·波罗,因为他把真的说的像假的一样;但他们可能信任曼德维尔,因为他把假的说成像真的一样。"曼德维尔杜撰的游记让人信以为真,波罗则一直被人怀疑根本没有来过中国。

这个意大利人爱夸大事实和强调自己在现场的毛病,让他的中国之行显得可疑,但这似乎也是中世纪欧洲游记的通病。在那个交通不是很便捷的时代,如果是我们花上数年时间来到一个传说中的国度,可能也会情不自禁夸大自己的地位和作用。事实上,成书于13世纪末的《马可·波罗游记》与今天的现实地理环境,各地的经济生活和民族风俗惊人的一致。法国汉学家谢和耐就把波罗的游记内容当作构建"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原日常生活"重要资料来源。

波罗的游记记录了各地的物产、贸易、集市、交通等与商业有关的事物,其中关于商务的纪录,约占中国部分的1/6以上,所以欧洲人把它视作东方的"商业指南"。他是地道的商人,很少思考,善于把逸闻趣事讲得娓娓动听。但他引发了别人思索。他的游记是欧洲人的"欲望发动机",多少商人和航海家因为他的游记而想入非非。游历造成了基督教欧洲的成长和成熟。波罗那个富庶东方的召唤直接推动了欧洲的地理探险。在欧洲人的视野里,中国渐渐开始从传奇进入地理,进入人文主义者的世界知识中。

哥伦布在他读的那个版本的波罗游记上做了366个页旁批注。当他航行到加勒比海的一些岛屿时,以为即将大功告成,就要到达中国了,"无论如何,我是要去大陆的。我要到杭州,把陛下的国书呈给大汗,并且还要取到复信返回",在给西班牙国王的信里,这位头脑发热的航海家还以为中国的京城在杭州哩。当他到达古巴时,以为这便是中国的南方,就是波罗提到的"蛮子省",直到他见上帝的那一天,他仍然认为自己到达了中国。稍后葡萄牙贵族麦哲伦和达·迦马才真正开辟了里斯本-好望角-卧亚-澳门的航线。

1582年,耶稣会士利玛窦正是经这一最便捷的航路到达中国,他的传教报告寄回耶稣会总部,告诉欧洲人契丹仅仅是中国的另外一个名字,这个国家现在叫作"大明"。他说:"这个远东最遥远的帝国曾以各种名称为欧洲人所知悉。最古老的名称是 Sina,那在托勒密时代即已为人所知。后来马可·波罗这位最初使欧洲人颇为熟悉这个帝国的威尼斯旅行家,则称它为Cathay。然而最为人所知的名称China则是葡萄牙人起的,……我毫不怀疑,这就是被称为丝绸之国(Seracaregio)的国度……"

欧洲人的精神视野被大大扩展了。马可·波罗所介绍的那个富庶而文明的非基督教国家,人口众多,贸易兴盛,人民的道德纯洁无暇,冲击着中世纪欧洲根深蒂固的偏见。法国汉学家艾田蒲非常遗憾身为商人的波罗,对中国的文化哲学缺乏兴趣,以致于他的游记里无一处提到伟大的孔子和儒学。"如果早在13世纪,通过某些在中国长期居住的人们的努力,把中国思想传给了欧洲,那欧洲思想将会是怎样的面貌"。

不管马可·波罗是否真的到过中国,他带来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在16世纪以前,远东的丝织品贸易主要仰赖于陆路,经由波斯中间商销往欧洲,这个贸易网络时断时续。海上贸易之路的开发,以及地理大发现所带来的影响是世界性的,德国学者贡德·弗兰克在《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一书中从经济的角度总结为:病菌和基因的"哥伦布交流";"生态帝国主义";新世界对世界存量和货币流动的贡献。来自美洲的马铃薯和玉米让中国的人口增加了两倍,而美洲的白银大量流入中国,欧洲依靠白银贸易获得中国的手工业品、丝绸、陶瓷和茶叶,即用货币贸易来结算贸易逆差。

弗兰克的观点是,从1500年至1800年,工业革命之前,亚洲是世界经济的中心,而中国是亚洲的中心,中国需求白银,欧洲需求中国商品,结果导致了全世界的商业扩张。欧洲之所以在19世纪成为全球经济中心,正是因为征服了拉丁美洲并占有了贵金属。"美洲的金银首先使欧洲能够在亚洲经济列车上购买一张三等舱的车票,然后又能够包下一节车厢,最后才是取代亚洲成为经济列车的火车头。"

一位日本学者三浦友清的评价可能会让地下的马可·波罗沾沾自喜:"马可·波罗不仅是一个连接东西方的丝绸之路的开拓者,而且也可以说是一座历史上连接中世纪和近代的宏伟的桥梁。"

喜欢吹牛、热情的威尼斯人马可·波罗,也许会情不自禁吟咏柯勒律治的名诗《忽必烈汗》:

在神圣的恐惧中闭上双眼,

因为他尝过蜜的露水,

饮过乐园里的乳泉。